• 电子产品世界网
  • 关于我们|
  • 网站合作|
  • 联系我们
  • 主页 > 行业 > 正文

    今日报丨河南许昌,有一群卖头发的小女孩

    2022-12-01 19:53:33  |  来源:显微故事  |

    河南许昌,中国地图上一个小小的点,却关系着全球 " 面子问题 "。

    这里是公认的世界假发之都,当地有超过 30 万人口从事着假发相关行业,出产了世界上 50% 的假发、年真发(制作高端仿真假发的原材料)消耗达到数千亿吨,鼎盛时有 2 万许昌人在世界各地收头发。


    【资料图】

    源源不断的人口和发源,则为许昌承接韩国假发产业奠定了基础,使其成为了假发之都。

    在河南当地女孩子卖头发、制作假发、贩卖到全世界已经是一条成熟的产业。但现在,这个产业,却在源头发生着改变。

    本文是关于河南假发产业发生变化的一个切片,从中我们会看到教育、观念、经济对一个产业产生的巨大影响。

    以下是关于他们的真实故事:

    文 | 张阳阳

    编辑 | 卓然

    一亩玉米比不上一头长发

    11 岁的许梦鸽那头乌黑的长发在父亲许海眼中是一座金矿。

    许梦鸽从未去过理发店,一头长发此前都是自己在家用剪子修理,如今头发长度及腰、未烫未染、发量合起来有三指宽,虽然发根有虱子和头皮屑,但发尾乌黑没有分叉,像绸缎一样顺垂还压秤。

    游走在乡间收头发的人打量了一下,报出了 600 块钱的一口价。

    见许父有些迟疑,收发师傅打开身后的背包,里面放着许多扎成捆的头发展示,熟稔的说," 你看,这都是我刚收的头发,诚信做生意的,她没烫没染,长度还可以,600 元我就收了 "。

    许海同意了。许梦鸽和父亲许海生活在河南新蔡的农村,在这里女性卖头发补贴家用,是一门流传已久的营生,早已见怪不怪。在许梦鸽的同学里,就有两三个年轻女孩卖过头发," 最多的一个人卖了 1600 元 "。

    1600 元是什么概念呢?

    以许梦鸽家里为例,前几年母亲在县城做洗碗工时突发疾病去世后,留下三个年幼的孩子给仅有小学文化的父亲许海照顾。许海父母去世早无法帮他照顾孩子,他自己身体因为动过大手术腹部至今残留着一条巨大的伤疤,无法承载过重体力劳动,只能留在老家靠耕种自己名下 2 亩 2 分地过活——他地里种植的玉米一年一收成,每亩地不过 1000 斤的产量,收购价每斤为 1.2 元。

    图 | 许海院子的玉米棒子,玉米粒掰下来后单独称重售卖

    满打满算,每亩地年收入在 1200 元左右,除去种子、肥料等成本,一年收益也不过几百元。换句话说,一亩玉米的收益赶不上女孩子卖头发的收入。

    可许梦鸽是不愿意卖头发的。虽然收头发商贩在乡间收头发是一口价,但工厂从头发从商贩手中收头发时会根据重量、长度等不同标准收购,头发长几厘米价格能多好几百,所以商贩在乡间收头发时会采用 " 倒梳剪 " 的方式,确保能取下头顶上最长、发质最好的那截。

    因此学校里卖过头发的女孩子都有一个相似的发型,头发层次不齐,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头皮 " 就像被狗啃过的 ",也因为这个怪异发型,卖过头发的女孩子会得到 " 癞头 " 的外号,被大家围在中间嬉笑。

    许海不以为意," 好看能值几个钱?实在不行给你买个帽子呗 "。

    许海觉得许梦鸽这头秀发碍事," 费事不说还费钱,洗发水都比短发用的多 ",眼瞅着冬天快来了,家里三姐弟还穿着拖鞋,不如把没用的头发换成几百块钱用来购置衣物。

    图 | 10 月初拍摄于许海家附近,因贫困,周边的孩子们无法按四时准确穿衣

    父女二人僵持不下。收头发的人更是焦灼,他在 600 元的基础上又加了 50 元,头发价格来到 650 元,约是一亩地的纯收入了。

    最后眼见无果,收头发的商贩急着去下一个村子收头发,临走之前他让许海好好劝劝孩子," 如果想通了,一定要卖给自己。"

    父女两不知道的是,收头发的人如此迫切是因为在距离新蔡 230 公里的假发之都许昌,这把头发能上千元,而那里现在头发也告急。

    河南许昌是世界上最大的假发生产基地,承包了世界上 50% 的假发。

    在许昌的街头,都是和头发相关的生意:街边随处可见印有 " 高价回收长头发 " 的理发店、墙面上印有 " 工厂回收头发 " 的广告、还有不少工厂打出合作的信息。

    关于许昌的头发生意,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朝,据当地县志记载,嘉靖年间许昌人就开始为唱戏班子制作假发,后来当地人白锡结识了德国来的收购头发的商人,开办了许昌第一家 " 德兴义发庄 ",靠着从农村货郎那里收购头发,梳理、扎把后销到国外赚钱。

    周围农纷纷效仿,奠定了许昌的假发生意。头发在许昌也有了 " 黑金 " 的称呼。

    " 赚黑金简单,只要提一把剪刀,走街串巷就可以入行 ",从事假发生意 13 年的老周介绍道,称自己当初跟着姨父入行时全部身家就是一把剪刀和一个布袋子。

    老周是许昌本地人,做头发回收、初加工的生意,即从居民和贩子手里收过头发后,简单将收来的头发洗干净、打散、分拣好、扎捆进行初加工后,卖给深加工的工厂赚取差价、并靠这门营生养活全家、供两个孩子读书、考学。

    靠着简单易复制的模式,90 年代许昌已经涌现许多假发工厂和专门从事头发回收的村庄,恰逢这时候原本的假发之都韩国因劳动力成本增高和产业升级,境内假假发公司纷纷到到中国设厂,许昌凭借地理位置、河南人口众多原材料丰富、劳动力成本低等优势,承接住了这一批转移。

    至此,许昌稳坐了假发之都的宝座 , 并诞生了假发第一股 " 瑞贝卡 "。

    后来因为电商和外贸的发达,许昌的假发远销世界上 120 多个国家,就连美国前第一夫人米歇尔带的假发也是出自此处,更加奠定了许昌的地位。

    但现在,许昌假发之都面临着巨大挑战。

    最大的挑战来自于收头发。许昌的假发行业成规模后,当地人发现靠卖自己的头发供应不上工厂的需求,收头发的版图从周围乡村扩展到全国乃至世界。

    老周回忆," 那时候老家村子里几乎都没年轻男人了 "。为了收更多头发,年轻的男子都奔波在各地收头发的路上,或许上午还在安徽,下午就去了江西,一年 365 天除了过年几乎都在外面奔波。

    但头发的收益是巨大的," 最好做的时候,差不多有 70% 的利润 "。低门槛、丰厚的利润催生了许昌大批收头发从业者。

    图 | 因劳动力长期在外,河南乡村中留守儿童情况严重," 大带小 " 为普遍情况

    据统计,最鼎盛时候约有 2 万许昌人在世界各地收头发,每年超过数千吨的头发从世界各地运回老家村子,进行加工后再卖向全世界,一条海外收头发、加工制作、再贩售到全球的假发产业连就此形成。许昌人打趣地称自己为 " 头发搬运工 "。

    疫情却导致外贸行业遭受巨大冲击,海外头发无法运输进来、许昌的假发企业一度面临断供危机。

    不仅如此,许昌还面临着内忧外患的竞争局面。

    头发回收、加工生意简单易,因此许昌涌现了许多 " 头发村 ",有的村甚至家家户户都做头发的生意。到 2020 年时,许昌当地人口总数是 438 万人,当地超过 30 万从业人员,相当于每 14 个人里,就有一个人是从事假发行业的。

    从业者众多,导致内部竞争激烈。

    " 为了抢夺发源,大家开出更高的收购价 ",但电商让行业利润透明,致使一些没有名气、固定客源的小作坊只能在营销、价格战上面发力,所以不少许昌人开始走出当地,到成本、劳动力更低廉的城市开设工厂,并将成熟的许昌模式带去复制。

    其中四川、湖南、重庆等人口大省因劳动力丰富、人力成本低,逐渐成为了后起之秀,对许昌假发之都的位置虎视眈眈。

    其中山东李哥庄是许昌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山东李哥庄原本就毗邻韩国市场,且从 80 年代开始就开始制作假发、主攻高端假发,并形成了 28 亿规模之巨的市场。

    虽许昌依旧稳坐假发之都,但在这里的人都感受 " 生意不那么好做了 "。

    可在支教老师刘清看来,这些只是生意不好做的外因。

    对假发产业降维打击

    刘清是许梦鸽的老师,也是河南的乡村的一名支教老师,这是她做乡村支教的第五年。

    在刘清看来," 头发生意不好做的更深层次原因,和卖头发的人减少了有关。"

    而卖头发女性的减少,和经济发展、乡村教育发展离不开关系。

    刘清 80 年代出生于河南乡村,全家 4 口人全靠父亲名下一亩三分地养活,日子常常捉襟见肘。所以在她童年记忆里," 妈妈、姑姑和姐姐都卖过头发 ",其中姐姐的头发最贵——这也是收发行业不成文的规矩,未成年姑娘的头发质量最好,价格最好。

    她的同学里,也有许多人卖过头发。

    但现在她回到乡村教书后,发现卖头发的情况少了很多," 现在经济乡村经济变好了,乡村父母更重视教育了,父母更渴望孩子通过读书走出去。为了不让孩子们分心,父母不会让她们留这么长的头发。"

    另一方面,城市化动和乡村人口流失也导致了收发生意的难做。

    随着城市里,快递、外卖等灵活就业机会增多," 许多孩子会跟着父母去县城读书 ",县城里不少学校对孩子的发型、衣着都有规定,自然也减少了卖头发的人群。

    老周也感觉到了 " 乡村里的人在减少 ",他回忆自己刚做这行时候,农业税取消没几年,河南大部分农民家庭以种地为生,收入微薄,村子里染头发的妇女还少,大部分头发又黑又亮," 根本不愁收 "。

    但往后十年,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尤其是 2007 年美国次贷危机后,中国开始大兴基建,大量农民工进城工作,农村年轻人逐年流失,致使收假发也越来越难——留在乡村的都是中、老年妇女,为数不多留在乡村里的妇女也受到网络冲击开始烫染头发," 从那时候开始,头发就难收了,所以大家才开始去海外收头发 "。

    图 | 如今的河南乡村,充满着 " 空巢 " 的气息

    但现在,老周无法前往海外,只能留在家乡收头发,他发现," 合适的头发更少了 ",甚至有时候一天也收不到一包合适的头发。

    发源减少,倒逼着假发产业链条上各环节的从业者转型。

    作为链接是链接乡村和工厂最重要的枢纽,转变首先从收头发的商人那里展开,他们也是最容易感受到的市场变化的人。

    " 现在我们都不采用倒梳剪了,店里还提供发型设计 ",杨成展示着店里的变化。今年 37 岁的杨成是本地人,自初中毕业后就随父亲在许昌禹州经营一家主营头发回收的理发店,和其他美发沙龙不同的是,这家店没有太多项目,工具维持 " 剪发 " 最基本的需要。

    如今这家店还保持着 90 年代的风貌,发灰的白墙上用透明胶带贴着一排长短不一的头发,那是用来比对头发长度、质量、颜色的。唯一不同的是,桌子上的剪刀更多了,墙上贴了一些发型海报。

    " 现在收头发的人多,卖头发的人少,不提供发型设计,那就去别的店里了。" 杨成解释。

    头发生长需要周期,仅依靠周围的居民和去附近的村子的居民主动上门卖头发,并不能维持杨成的收入,于是杨成开始 " 触网 " 通过网络收头发。为此不怎么会使用手机的杨成、老周都学会了用小红书、知乎、闲鱼等平台招揽客户。

    但这似乎并没有挽回杨成、老周们的生意。

    互联网上价格透明、言论自由,每一个合适卖头发的用户,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联系到几个卖家,并对比价格,相比之下曾经靠着信息垄断做头发暴利生意的老周们站在了下游。

    甚至因为 " 买家市场 ",许多买家会要求先付款,发来自己的头发视频估价," 由于网上无法精准知道发质、重量、长度,很多时候估价不准,存在报多 "。

    可如果不报价格?" 头发长在别人头上,不卖给你了。" 老周们只能尝试适应互联网时代的规则。

    更让老周忧心的则是,在许昌许多有研发实力的大厂,已经开始创新,采用人工合成的材质取代真发以减少对原料的依赖," 外观看上去已经和真发差不多了 ",假以时日,或许会取代真发。

    " 真到了那个时候,那我们就失业了呗?" 杨成耸耸肩。

    眼下他还来不及关心正在萌芽的未来。

    后记

    许梦鸽的头发没有卖成。

    在她用沉默对抗父亲强令她卖头发的时候,她的老师刘清刚好上门做家访,得知了父女二人的争执。

    图 | 许梦鸽和老师的合照

    在许海这些家长和乡村的孩子看来,是权威的代表,父女俩都希望她能站在自己这边。

    许海不会说普通话,用浓浓的河南话说," 女孩子留这么长头发干什么呢?还要花时间打理,不如卖了攒下时间好好学习。"

    刘清敏锐的抓到了许海话里深层次的表达," 所以更想让孩子读书剪头发,而不是一定要卖头发 "。

    许海点点头。刘清作为曾经的留守女童,靠着读大学改变了命运,这也是农村父母对孩子的最高的期待。

    最后在刘清的劝说下,许海同意刘清带许梦鸽去镇上的理发店将头发剪成披肩长发。

    对于许梦鸽的父亲来说,这个决定背后丧失了几百元钱,等于家里几个月的纯收入。

    但对于许梦鸽来说,这是迈出桎梏的一大步。

    (应采访对象要求,本文均采用化名)

    在大时代下,每一个小人物都值得被看见,每一个小人物都不普通。

    我们关注每一个垂直行业的参与者、亲历者,

    将视角切换到这些参与到时代变迁、企业进化的人群身上,

    通过更专业细腻的笔触,让更多人看见更多人。

    先后荣获

    2021 年百百家号优质成长力作者

    2021 年度凤凰新闻大风号影响力 TOP50 作者

    2021 年度网易新闻网易号年度影响力作者

    2020 年度钛媒体年度十大作者

    2020 年度腾讯新闻企鹅号优秀内容合作伙伴

    2020 年度 ZAKER 影响力排行榜最有价值作者

    ……

    如您有合适的作品,可将稿件直接发给 fangyuanjing2019@163.com

    稿件一经采用发布,即刻支付稿费。

    关键词:

    上一篇:   下一篇: